是这个浪荡子!
谢荼的胸中激荡着一种无以言明的感触。
偏偏是这样的浪荡子,经历了常人难以忍受的家族巨变,父兄被流放,母亲自戕,自己被贬斥为庶民。
可即便这样,他仍能在苦难之中惦记着给自己送去冬衣,甚至成了唯一见到自己死前最后一面的那个人。
这是多少曾经萦绕在自己周围大献殷勤的人都不曾做到的事情。
泪水一下子涌了上来,迷住了谢荼的双眼。
姜鹤穿着一身烟青色缂丝竹纹长衫,系着一件烟灰色图纹蜀锦披风,腰间挂着刻有姜氏族徽的玉佩,正歪着头看向车内的谢荼。
可等目光落在谢荼的脸上,看清她眼眸中的泪光时,姜鹤这个京城有名的小霸王竟然心头一跳,心中有种莫名的慌乱感:
“欸?你,你怎么……”
这等情景,纵然谢荼不信那些怪力乱神,却也知道她这是重生了。
上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,让她重生在三年前为兄长谢英科考上山祈福的这一天!
回想起前世谢家祸事,惨死的父兄,谢荼不禁绞紧了手中的帕子。
“姜公子,您怎的如此莽撞,仔细冲撞了我家姑娘!”典心出声呵斥,张开双臂将谢荼严严实实地遮挡在身后护住。
眼前风光霁月的浪荡子和生命最后一刻见到的瘦削少年重叠在一起。
前世隆山寺门前相遇的那一遭,姜鹤当众撩开她的车帘,轻佻着问候她,周围看客哄笑成一片。
脸皮薄的她当下便和姜鹤结下梁子,对他心生厌恶,发誓再不与他同一处出现。
直到后来姜家生变,听闻他被贬她还暗骂了句“活该”。
再然后便是谢家蒙难,姜鹤不顾身份低声下气求狱卒进牢房探望她。
可真是造化弄人!
只一瞬,谢荼便稳住了心神。
她抬手用帕子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,压着嗓音啐了一句:“浪荡!”
却不是前世的厌恶,而是得见他还安好的隐忍哽咽。
看见立在马车前姜鹤碰壁的窘迫模样,马车周围同姜鹤同行的公子哥儿瞬时哄笑开来:
“姜公子,你也有今天?”
“是啊姜公子,你不是号称同谢家姑娘自小相熟吗?怎的你一撩谢姑娘的车帘,反而让她身边的婢女给斥责了呢?”
“小心谢家姑娘去报官,说你‘浪荡’、‘泼皮’再加‘无赖’!”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
姜鹤白净的脸上沾惹上一层红晕,撩起车帘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蜷曲:“去去去,有你们什么事儿,都给我起开!”
他面带恼怒,左右斥退了伸头看热闹的人。
只有一声轻啐,并没有预料之中的斥责。
深觉诧异的他抬眼望向车内人。
只见那人眼眸中不见了适才雾蒙蒙的水汽,反而嘴角勾起一丝笑意。
姜鹤见着谢荼只伸手拢紧白狐狸毛斗篷下了车,一反常态地冲他们一行人微微点头示意,再由丫鬟婆子们簇拥着与众人擦肩而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