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愉恩擦净了手,挥挥手指,让围在竹叶厅中的仆妇们全都撤了出去。
“弟媳妇也是这般想的吗?”他的表情肃穆,嗓音自带威严。
王氏猛然被谢愉恩点到名,心中也是怕极了的,手中绞着的帕子被她自己拧成皱巴巴的一团。
她知道,谢老夫人此时提及此事很是不妥。
原本这事儿应该徐徐图之的,可不知为何,谢老夫人似乎特别看不上谢荼那丫头,竟然趁着饭桌上的一些小事,当场发作了出来。
可等她回想起谢荼那一身身华贵的衣裳,精巧的首饰,以及流水一般往谢荼院子里搬的各式物件,羡慕的心便立刻盖过了害怕。
她咬咬牙,顶着谢愉恩带着压迫力的目光,觑着谢老夫人的脸色,强撑着开口:
“二伯是个男人,不知晓这后宅之中主母执掌中馈的辛苦,荼姐儿年岁尚小还未及笄,对后宅管理之中的弯弯绕也不甚了解,事情料理的有瑕疵也是理所当然的。”
“荼姐儿自幼没了母亲,我这个做婶娘的很是心疼她。”
她见着谢愉恩面上的表情并无变化,壮着胆子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:
“若是二伯今后续弦娶个继室,有继室夫人帮着教着,荼姐儿定是能逐渐稳重起来,但二伯曾起誓不再另娶,那荼姐儿这庶务上的教养也要抓紧起来。”
“弟媳妇我虽然也不成气候,但也管理自家府中庶务二十余年,对一般庶务还是样样精通的。若能得了二伯的信任,将荼姐儿带在身边调教,帮着管理,我也定会知无不言、言无不尽。”
一张帕子在王氏的手中揉了又揉,一眨眼她便能说出这样多的大道理来,想来也是在心里琢磨了许久。
谢荼心中释然,突然想知道父亲他老人家如今直面他们一家人的贪婪之后,会有怎样的反应。
谢愉恩的双手放在桌下,撩了起长袍的一角,好暇以整地抬眸笑道:
“弟媳见笑了,自荼丫头接管我谢府中馈,每天事事亲为有条不紊地操持过问。就连英哥儿此次去贡院参加会试的一干物件行李,都是荼丫头一手操办的,我作为父亲看着还是很满意的。”
他第一句话就将谢荼摘了出去。
谢荼主持中馈事事上心,前又有谢英备考的事情处处稳妥,作为父亲挑不出毛病来,王氏作为外人,也应当没有挑毛病的立场。
“我谢府几间客房定期会有仆妇打扫归置,想必是弟媳过惯了在兖州的舒坦日子,不习惯我谢府的陈设。”
谢府上下百来间屋子,间间都能睡人,怎么就到你们母子三人这里,就要收拾个半天还只能睡个囫囵觉了?
这不是我家谢荼安排得不好,而是你们母子三人实在是太过挑剔,挑剔到嫌弃谢府的招待。
“不如,我这就派人去隔壁街巷为你们母子三人另租赁一间宅子,恰好你们本就是代替大哥和三弟来探望服侍老夫人的,而老夫人这院子本就有单独能开的角门,你们进出也方便。”
兄弟三人早就分了家单过了的,怎么还把眼睛盯在我家女儿身上?
你们从老家兖州来探望老夫人,借住在我家府中我也不反对,可若是在我谢府中住着,还要对我家的孩子挑三拣四,那我可就不客气了。
谢荼听出了父亲三言两语中的深意,心中的大石头放下了一大半,便稳稳地坐在圆凳上,等着父亲帮着料理了这帮贪婪之人。
谢老夫人的脸色极沉,她知道,谢愉恩这是在不满自己对他女儿谢荼的挑剔了。
她也将手中的筷箸重重地放下,满脸不虞,语气急切道:
“老二,你也别护着荼丫头,荼丫头迟早是要嫁人的,在家中随便怎么折腾,家里人都不会挑她的毛病,可去了夫家,夫家的人会如何看待她,如何评价我们谢家对她的教养?”
谢荼心想,嫁不嫁的,自家父亲还没有打算好,这帮子眼睛只知道盯着旁人身上的人,倒是着急起来了。
难不成她嫁了出去,这谢府就能让她们来当家做主了吗?
谢愉恩的忍耐已经到了极点。
他虽然是个孝顺的人,可却不能让谢老夫人带着旁人来随意诋毁他和杜一南的一双儿女。
“母亲适才有一句话说错了。”
谢愉恩打断了谢老夫人的指责,神情淡淡,不见丝毫恭敬之意:
“英哥儿还在贡院埋头考试,我谢府的人并未全部在场,因此,这一桌子算不上什么团圆饭。”
“母亲这是为了弟媳母子三人做的洗尘宴,我们父女俩还有要事在身,就不陪着了。”
“荼姐儿,这就给你祖母告辞吧。”
谢愉恩站起身来,抬抬手指了指谢荼。
谢荼乖顺起身,秀眉轻扬笑吟吟地起身,规规矩矩行礼道:
“祖母,婶婶,芃哥哥芸妹妹,你们慢用,我这就先告辞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