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可……”纪霖见着今日自家主君似心情畅然,本欲再陈词,然在谢明霁一瞥之下,忽而缄口,背后寒意凛然。
果不其然,下一秒就听见谢明霁开口,调子还是那个漫不经心的调,却有令人毋庸置疑之威:“纪霖,若是闲得慌,不如去替留守司的废物们管管治安。”
“主君戏言,主君戏言。”纪霖忙摆了摆手,拭去额上不存在的汗,蔫蔫地闭了口。
“主君,那人是否为姜四娘子?”
立于谢明霁右侧一向安静严肃的沈确突然开口,手指一个方向,正落于落云河畔处。
“哎还真是!怎么姜四娘子今日亦来凑此热闹,竟无人随侍,这何其不安全……”
一旁才被训斥过的纪霖又来了劲,一人独语不休。
谢明霁一眼便瞧见了立于河畔同贩夫巧笑交谈的姜棣棠,一身胭脂雪,宝髻松松挽就,铅华淡淡妆成。
春风十里独步。
谢明霁微微蹙眉,姜棣棠似乎格外钟情海棠。
人亦如海棠。
华贵明艳,当真是麻烦的紧。
“纪霖,派几个人去跟着。”谢明霁收回视线,淡开口,手中折扇轻转两匝,忽而又道,“算了,你亲自去。”
“啊?”纪霖本已欣然欲唤旁人,忽闻谢明霁后言,步履骤停,险些栽倒在地上。
他诧异回首,难以置信地问谢明霁:“不是主君……我去?我不抓裴羡安了?”
谢明霁笑了下,折扇脱手朝着纪霖就砸了过去:“有问题?”
“没问题,没问题。”纪霖挨了这一下,倒是明智地选择了闭口不言,双手奉上折扇,随后默默转身离去,心下却满是不解,边下城楼边一人小声嘀咕。
“不是,以我之能,主君何不让我待此以捕裴羡安,反遣我去护姜四娘子?”
“莫非是姜四娘子安危之重要,远胜于抓一个裴羡安?”
“是,定是如此,主君眼睛都快黏人家身上了,必是倾心于四娘子。”
纪霖强行把自己说服后,思及此,又不禁浑身起鸡皮疙瘩,摇头啧啧称怪,然终究满心欢喜地离去。
而落云河畔这边,姜棣棠正在同贩夫商量。
“不行啊姑娘,我这画舫需载满十人乃可启航,若独载姑娘一人,则往返之费,岂不赔尽我的本钱了……”
姜棣棠本就是寡言少语的性子,闻贩夫絮絮叨叨,心中难免生烦,最终还是难得与人商讨。她此番出行原只欲观个新奇,并未多带些银两,于是随手取下发髻间簪着的镶了夜光石的钗子,递与贩夫:“如此可够?”
“够够够,自然够了。”那贩夫瞧见这一物什,瞪得双眼发光,忙胁肩谄笑着迎了姜棣棠上画舫,还顺手递与她一盏花灯,“姑娘可自享画舫夜游之乐,欲留几时皆可!这灯啊是送您的,您往上面写了愿望,等船行至中流时将灯放于水中便是,乞巧可少不了花灯祈福哟!瞧姑娘这身行头应是显贵人家的千金罢,高门阔户里最难得的可就是有情之人。小人便祝贵人得觅如意郎君,有情眷侣终成!”
姜棣棠笑着接过贩夫赠予的花灯,勉强接下了贩夫的祝福:“敢问东家,可否使画舫上的姑娘们先行下船,我素来喜静,不喜丝竹管弦声,只愿一人呆着便好。”
贩夫忙应着,招呼画舫上的乐女们都下来,然后请了姜棣棠于画舫内坐下。
什么郎君不郎君的,她可不信这世间有什么情爱。
亲情尚不足以为信。
“主……主君,不好了……”适才下了城楼没过多久的纪霖去而复返,跑的气喘吁吁。
“又有何事?”谢明霁眉心一跳,看也不看纪霖,直觉他说不出什么好事。
“那……那裴羡安出现了,被一伙人追着,现在跳进了落云河!”纪霖拍着胸脯,稍定气息,“更重要的是……是!姜四娘子如今正在落云河的画舫上!”
谢明霁蓦地转头看向他,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下城楼,燕尾青的衣摆随着动作漾开,如盛放的青龙卧墨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