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们,包括你这一支的祖先,我最?小的妹妹,感情一直很好。我与老二年纪相差不?大,吃饭打架都是一起,冬天冷,还一个被窝躺着,中间塞了老三和老四。年幼时玩性大,不?好好读书,我被打手心,后头就有弟弟妹妹们跟着?惨嚎,娘……荀简嫌烦,就会饶了我。”这些说得上“古老”的回忆钟不?眠还记得清清楚楚,甚至说得?出细节,可见真是一段美好的过往。但随即钟不?眠话音一转,“但你也知道,成为十殿主需要满身业障,杀人是业障,杀血亲更是,杀人之后越自责后悔,这份业障就会积攒的更为深重。”“……”十足的疯子。但荀若素也不?跟他计较,只说,“你还记着就好。”虽然只是野心下的垫脚石,但钟不?眠自踏上这条路开?始,对任何事物只存了利用之心,就算钟家整条血脉是从他身上剥下来的,在他眼里,也只是工具罢了,唯有压箱底的这些感情,他曾实实在在的付出过,即便此时说起,也得?掀了老旧的伤疤。钟不?眠的脸色因此十分不?好看,他还在跟笼子较劲,似乎因为心绪波动的原因,锁链竟缩短了几寸,将他拽得离笼子更近了几步。这笼子钟不?眠此时还不?能进去,这是他成为十殿主的最?后一步,非得?第九道雷劈下来时,他才能将自己关在里面,否则外头这雷就不?是为十殿主准备,而是为了劈死一只平平无奇的厉鬼。“薛彤。”就在这时,久不?开?口的蒋长亭忽然从角落里越众而出,他的手上捏着一张红色的纸,也是裁剪成了长方形,等他将纸面翻转朝外,薛彤才发现,这是一张关于自己的审判签。目前这张签上只写了“薛彤:”的字样,生?平诸事尚未呈现,但既然出现了这张纸,就说明天道也不?得?不?遵循自己定下的规则,一旦薛彤失去“十殿主”这个身份的庇佑,她就会立刻被送进轮回中——当然,还能不能轮回就是另外一件事了。薛彤看着?属于自己的红色审判签,一点也不?惊讶,甚至有闲情逸致打量几眼,“纸不够大,怕是写不?满我的生?平。”“别说气话,”蒋长亭这会儿没有心情纵容薛彤的小脾气,“我可不想在这张审判签上看见你的生?平。”“看见了也无所谓,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,”薛彤平静道,“你该向这位钟家老祖宗学习,一世英名,别被我这个不肖妹妹牵累。”蒋长亭没说话,他两指一翻,将审判签收进了口袋中。沉默才能使薛彤心里?发虚,她等了一会儿,见蒋长亭还是不说话,正要松口服软,蒋长亭才道,“薛彤,有些事不?只关乎你自己。”“……”不?知道为什么,蒋长亭说这番话的时候,薛彤隐约觉得?他也准备撂挑子不?干。但蒋长亭话音刚落,就将元戒甚至是躲在一边的黄小苒都带了出去,并周全道,“小姑娘的魂魄滞留人间太久,又遭了罪,这会儿非常虚弱需要尽早超度,我会让钟维就近接手,你们管好自己就够了。”荀若素教出来的孩子们总是这样,越是生离死别的时候,越发冷静平和,蒋长亭离开时,就像以往每一次的告别,草率匆忙,连声“再见”都没留下。这间宿舍就像年迈孤独的老人,见证了忽然而来的热闹,也见证了人去楼空的冷清,蒋长亭离开后,房间里剩下的几位都不怎么说话,钟不?眠与当中的笼子呈对角线,秦语坐在椅子上,薛彤半躺,荀若素则在她身边翻着一本小人书。房间里原本没有这本小人书,荀若素也是刚刚倒水时无意间发现……放书的人没有刻意隐藏,就压在茶壶的下面,沁着?几点不重的水渍。小人书年代久远,但也没久到哪里去,最?多十几二十年,保管的并不好,上头还有吃了油条或者烧饼留下的指纹印,这种地方不能乱碰,纸张会很?脆,一碰就坏。小人书——其实也算不?上是小人书,更像笔记本,上头有网格线,只是用铅笔头画着些人物和背景。但这笔记本的角落里,却写着?“荀简”的名字。荀若素心里?知道,这是蒋长亭留下的东西,他们这些人活了太久,彼此之间难免有牵连和秘密,荀简都死了几百年,网格笔记本上虽然署名是“荀简”,但字迹明显不是自家老祖宗的,更何况几百年前也没有铅笔这玩意儿。笔记本上的画图方式非常潦草,前面两三页还有个形状和姿势,后面就全成了细长的简笔火柴人,荀若素勾着嘴角漫不经心地翻阅着?笔记本,房间里过于安静,除了钟不?眠为了躲避笼子时而发出的动静,就只剩下笔记本翻动的细微声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