终于还是要走了吗。苏画原以为楚瑶和队友们玩得那么愉快,大概是早已做好了心态调整,反倒是她自己耿耿于怀,辗转反侧到清晨才勉强合眼,醒来之后揉着凌乱的头发去洗漱,却正好撞上了楚瑶同样又红又肿的眼。两人隔着沙发对视,又都捂着眼睛笑了出来。果然,所有的释然都不过是在刻意让人安心,亲手放下自己握了二十多年的球拍,怎么可能走得那么心无波澜。苏画给楚瑶拿了个冰袋,帮她在队友们过来之前消掉眼睛的红肿,刚刚那个憔悴的楚瑶仿佛只是个幻觉,她还是队里最可靠的定海神针。楚瑶收拾得时间不短,赶到训练馆时男队那边已经到齐,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女队今天怎么集体迟到,是不是在整什么大活。听到门口的动静,纷纷伸长了脖子看过来,就瞧见女孩子们簇拥着精心打扮的楚瑶,高傲得像是公主巡查。洛世奇准备发作的大嗓门在看到她今天的打扮时也熄了声,沉默地扫了一眼站在最前排的几个大将,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口,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,冲一旁掌管ppt的施华扬了扬下巴。“开始吧。”施华点头,按下了播放键。跟春晚一样喜庆的音乐,配上红底黄字的“退役仪式”,连云霄都憋不住破了功,仗着自己马上就要走,毫不留情地表示嫌弃,“老洛,你要是想让我们快点走就直说,没必要搞这么花里胡哨的,自己还累得不行。”洛世奇精心准备的ppt被嫌弃,气得吹胡子瞪眼,云霄也怕他心脏再出什么毛病,连忙顺毛,“开玩笑开玩笑,洛指是能跟花游队教练喝酒聊天的人,艺术水平能甩我们好几条街呢。”洛世奇像个晒太阳的大老虎一样,被呼噜得浑身舒畅,冷不丁琢磨出来云霄笑里藏的刀,立刻瞪大了眼睛,头顶没梳好的发丝都跟着颤抖。“你你你,这事儿你可不能跟你师娘说啊,我、我行得正坐得直,但是她爱多想,都这么大了,这点小事,别让她操心,懂不懂。”都说洛世奇是乒坛小辣椒,暴脾气上来简直是无差别攻击,别说是队里了,就算是放眼全世界,能治住他的也就两个人,一个是搭档了半辈子的施华,一个是过了半辈子的师娘。成诺战术性地往云霄身后躲了半步,扒着他的肩膀探出头来,“那您可说晚了,您吃饭那天我正好跟师娘打视频呢,全程直播,您说巧不巧嘿。”队员们终于还是没忍住,一个接一个笑得此起彼伏,洛世奇揉了揉因为睡沙发而隐隐作痛的老腰,本该发作的脾气像是熄了火,反倒跟着他们笑了起来。气氛逐渐轻松,施华抄起面前的话筒,尝试着“喂”了两声,等到所有人都安静下来,也不再走什么冠冕堂皇的流程,直接顺着名单念出了每一个即将离开的队员的名字。楚瑶和云霄被排在最后,念到他们时,刚刚还挺热烈的气氛已经再次变得凝重,施华合上文件夹,掂量着手中的话筒,声音依然温和儒雅,将他们拉回了很多年之前。“你们每一个人,都是我和老洛亲手从省队里挑出来的孩子,进国家队时间最短的也有快六年了。我昨天还在跟老洛聊,说竞技体育确实残酷,你想想,四年才一届奥运会,这一个周期有多少人流了多少眼泪,看着别人成就大满贯……好残忍的竞技体育啊。”“你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没有参加过奥运会,甚至没有参加过世锦赛,但我不希望你们因此觉得自己平庸,至少,能走进国家队的,都是乒乓球上百里挑一的天才,只是可能欠缺了那么一点运气,让你们错失了走得更远的机会……但这才是大多数不是吗?这段时间我也在反复想楚瑶当时闹的别扭,她说得对,乒乓球不应该占据你们的全部,你们还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。”“所以,这不是终点,这是你们新生活的,我和老洛都会等着你们回来,告诉我们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。”“最后一句,有你们这样的队员,我和老洛都很幸福。”施华向来都是温和与克制的代表,越是这样就越显得动人,楚瑶的妆早已哭花,苏画给她擦脸的速度都赶不上粉底液融化的速度,最后索性放弃挣扎,任由楚瑶一把鼻涕一把泪全抹在自己身上。洛世奇被老搭档这一招打了个猝不及防,翻遍裤兜才找出一张皱巴巴的卫生纸,狠狠地擦了把眼泪,也不在乎什么主教练的威严了,两步走到云霄面前,塞了个盒子给他。“云霄,你小子是我这辈子最得意的徒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