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婢女躬身来禀告,“郡主不肯用食,一直说要见殿下。”袁默闻言,有些晦暗地望了周怀璋一眼。越宁王身死,继妃惊慌畏惧,竟是带着所出子女尽数服毒,如今京中倒只剩下了南安郡主一人。即便是如此,众臣也绝不可能接受这般出身的女子成为太子殿下的正妃。更不用说,太子即将登基,太子妃便是日后的皇后了。“让人送些她喜欢的各式糕点过去。”周怀璋在唇边握拳轻咳,“记得让人送些下咽的汤水,那些糕点太干,让她可以就着汤水用食。”婢女应声退下。袁默为难道,“郡主自知身份有别,如今也是自愿离去,殿下又何苦勉强她?”周怀璋纹丝不动,眼睁睁见着那枚黄叶飘下,才上前拾起。可惜已至深秋,便是他仔细收了力,那叶还是脆声折碎,从他的指缝中漏了出去。像极了他留不住的阿湄。“再等等,”他涩声道,“我再留她几日便好。”袁默低下头,一时之间,只能在心里默默叹气。果真是段孽缘。还真叫谢瑜说准了。…………如今朝堂上众人皆知,侍中裴蔺病重,已经向禁中上了辞呈。而太子回京,即将登基,又要收拾越宁王残党。有很多官位怕是要变动一番了。一时之间,许多人蠢蠢欲动。投错阵营的战战兢兢,未曾变节的摩拳擦掌,俱是各怀心思。连京中的长街上,来来往往挂着各式族征的牛车都频繁了许多。城北裴府后门。一辆运送玉山泉水的桶车缓缓驶入下人出入的角门。待到进了府,到了无人的所在,才有一人狼狈不堪地从桶中爬出。他似是受了伤,臂上缠了厚厚的绑带,却还有血迹渗出。旧日里狭长带着邪气的眸子幽沉着,显得越发的阴鸷。早已等候在此的下仆吓得肩膀一缩,弯腰塌背地将这人引到了传闻中重病不起的裴侍中寝居。向着庭中负手而立,望着庭中桑树的中年男子禀告道。“郎主,沈郎君来了。”作者有话要说:小白:阿菀有对象就不要猫了!入京裴蔺本就清矍的面颊如今凹陷了下去,一袭素简宽袍,笔立在亭亭如盖的桑树下,身形落拓,颇有些松石风骨。似是隔着二十余年的光阴,影影绰绰可见旧时文采风流的青年模样。可沈池却无心结交,他沉着脸,眼神放肆,嗓音沙哑。“不知裴侍中派人救下我,可是又有什么交易要与我沈某人商议?”尾调打了个弯儿,又字加重,带着几分戏谑不满。上次他便是与裴蔺联手,才落得如此下场,如何能不迁怒。只是这些时日来,他疲于奔命,还是借了裴蔺的手才能躲过了谢瑜的杀招,倒不好与他翻脸。但也实在是没那个心情再与这人打哑谜。悬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刃可还被握在谢瑜手里。自己当真是小看了那位大理寺卿,年纪轻轻就有如此缜密的手段,不过是冒犯了他心尖尖上的女郎,竟是百般布置,环环相扣,铁了心要他的命。弟兄们陆续惨亡,自己也险些在谢九的手上丧了命,数十年来置办的家当更是毁于一旦,惶惶然直如丧家之犬。思及此,沈池周身的戾气难以遮掩。裴蔺不以为忤,瞥了他一眼,便慢条斯理地指挥着人将庭院中的桑树伐去。他眼中灼热明亮,语气平静得渗人。“我有一惦念之物,深埋树下多年,如今阳寿将尽,再无顾虑,想聘得沈郎君为我行一事。”不愧是老狐狸,话里话外说的可真是隐晦,沈池冷嗤一声。只是……裴蔺既是用了聘字,必是有筹码付他。沈池一挑眉,索性抱着臂,站到一旁看热闹。枝繁叶茂的桑树在斧刃下颤抖倒下,露出了泥中的森森白骨。他眼睁睁看着裴蔺唇边噙着恍惚笑意,缓步往泥土散落的青砖树穴边行去。还差最后两步时,身形晃了晃,竟是直直栽倒地跪了下去。“郎主!郎主!”“退下。”侍奉的几个小童小跑着,上前想扶起他,却被小心捧起白骨的裴蔺喝退。他近乎踉跄地起身,将那物贴在心口,像是护着什么至宝一般。一线殷红从他的苍白的唇边淌下,染红了陈年白骨。浓郁血色如斯凄艳,令人挪不开眼。沈池自然知晓那是人的头骨,瞧着裴蔺这般珍视的模样,想来应该是重要之人。竟是毫不避讳地埋在了寝居庭院内。当真是合他的脾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