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夫于是不敢耽搁,赶着套好的马车从偏门出去,更深露重,天高夜严,列宿也显得格外凛冽森然,直让沈听霜喘不过气来。
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,映着点点火光,却原来是巡逻的侍卫。
“何人如此大胆?已是戌时末,速速停下,可少吃些苦头。”
旁边有一人拉住他:“你且仔细看看。”
那人疑惑:“这还有什么可看的,犯宵禁者,笞五十。”
另一人叹气,“这个时候,哪会有人大喇喇地赶着马车上街。”
这马车宽敞,造价不菲,观其外表,显然是沈中丞家的,若你明天还想来上值,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好。”
“可现今已是夜禁……”
另一人摇摇头,也不再劝了,只给他一个册子,“回去好好看看这‘保官秘籍’,哥哥我也不需你答谢,莫冲撞了贵人便好。”
沈听霜不知此处的小波折,她一心期望马车能尽快到衙门,好在一路畅通无阻,顺利到了目的地,可衙门大门紧闭,门外两座石狮子在檐角挂着的羊角灯映照下似有活气,铜铃般的眼睛闪着幽光,凶煞异常。
茗枝拉了拉她的袖子,声音都弱了许多:“姑娘……”
沈听霜收回目光,往前走了几步,她不害怕,她不能害怕。
她手握成拳,砸响了森然冷严的铁力木大门,不一会儿,门内便传来脚步声,随后声音越来越近,近在咫尺,而后戛然而止,紧接着质问声传来:“何人敲门!”
“我乃沈中丞之女,今日听闻父亲无法归家,特来看望。”沈听霜喊出这句话,心中忐忑不安,只盼着眼前的大门能打开,否则……
没多久,便听那位兵差回道:“大人们皆在忙于公务,实非探望之时,沈姑娘请回吧。”
“可我为父亲带了饭食,劳烦您通报一声,我有重谢。”
过去好一会儿,就在沈听霜的心要沉到谷底时,门内终于传来了动静,随后嘎吱一声,大门被打开一个只容一人过的缺口,一面容坚毅的兵差看向她,“沈姑娘,您将食盒交给在下便好。”
茗枝提着食盒站在她身后,闻言朝她看了一眼,但并无任何要伸手的意思。
沈听霜说:“兵差大哥,还请您通融一番,让我进去罢,我只想见一见父亲,服侍他用一顿饭,我知晓此一案件是圣人下令耽搁不得,可作为子女心中却无法不担忧,还请大哥体谅我一腔关切之情,且让我去见父亲吧。”
她拿出一个荷包递给面前的兵差,继续说:“想必大哥也多日未曾休息了吧,为圣人办事,自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,可我们也是圣人的子民,血肉融于大燕,更要多多爱惜自己,大哥同我父亲一样,一心一意为圣人、为大燕,我虽帮不到你们,可也想尽我所能为你们分忧。”
她娓娓道来,嗓音柔和而轻缓,饱含浓浓关切之情,娇声妙语,如芙蓉泣露,令人魂销。
兵差有一瞬魂飞天外,这声音叫他想到了家中的老母,母亲鬓发早已斑白,却日日为他操劳,亲手为他缝新衣。他现在贴身穿着的衣物,还是老母亲自绣的,针脚细密,穿起来异常舒适……他回过神后,看着面前宽大披风和帷帽也遮不住柔情绰态的女子,犹豫之后,到底还是接过了她手中的荷包,松口道:“进来吧。”
沈听霜心情一松,待要进去,那兵差又道:“只能你一个人进去,我带你到中丞大人平日休憩的地方,你在那里等着,万不能随意走动。”
茗枝面色一变,想说什么,被沈听霜制止。
她接过食盒,随兵差走进衙门,这衙门她倒并非第一次来,只是中间隔了许多年,记忆早已模糊了。可这兵差带她走的路却和她记忆中有些不一样,偏偏又是在晚上,沈听霜努力辨认着,终于确定了这人带她走的路是一些隐蔽小路。此举,有可能是怕引人注目,造成要命的麻烦,也有可能是……沈听霜一手提着食盒,另一只手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簪子,叫停了身前的人。
“兵差大哥,何时能到?”
那兵差回头,“已经到了。”
沈听霜微眯着眼睛,又见这兵差伸手一指,“就在哪儿。”
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,的确有一间屋子在不远处,屋内还亮着微弱的灯光。
“你且去吧,我去报与中丞大人。”兵差说完便走了,沈听霜却不信他的话,想要跟上他,却被他左拐八拐甩在身后,到最后无法,只得回头去了那间屋子。
这间房屋从外看来虽其貌不扬,内里却是整洁干净,有一张罗汉榻,一张八仙桌,桌上点着一盏灯,沈听霜坐在桌旁,细听着周围的动静,心中却总觉慌乱,于是又废了一番力气,将八仙桌移到门前,将门挡住。良久,门外忽然传来细微的声响。
沈听霜瞬间将袖中簪子拿出,紧盯着屋门,屋外之人见门打不开,也停下了动作,“……谁在屋内?”
沈听霜却突然呆住了,这声音……谢钦昂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