轿厢里寂静下来,我见冉青庄长眉紧锁,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,有心调笑两句,缓解气氛。
“我们好像一对送孩子远行的父母啊。”我说。
冉青庄闻言眉头并未舒展,横过来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神经病。
我一下子闭嘴,知道他不喜欢这个形容,识相地没有再多说什么。
麻薯如陈桥所说,车开得很稳,人也可靠,从来不迟到,只是与我话很少,始终保持客气又疏远的态度。
陈桥走的第三天,我正纠正金元宝的握弓姿势,金辰屿突然到访,什么也不说,只是静静坐在一旁听着。
我紧张,金元宝比我更紧张,拉了两个音就不干了,让他哥赶快走。
“你不是说要练好了曲子拉给我听吗?怎么我坐在这你就练不好了?”金辰屿嘴角啜笑,优雅地端起一旁小几上的红茶杯轻抿了口。
“你走开啦。”金元宝跑去拉他胳膊,将他往门口拽,“我要你听的时候会通知你的,没让你听你自己不要过来!”
整个金家,不,整座狮王岛,恐怕也只有这位小少爷敢对金辰屿这么说话了。
“行了行了,你别拽我,茶都泼出来了。”金辰屿小心维持着平衡,将茶杯送回小几上,回头就是冲着他弟弟的脑袋一顿揉搓,把金元宝搓得尖叫不已。
“你等着,我要告诉爸爸你欺负我!”金元宝双手护住自己头发,气得脸都红了,活像只炸毛的小刺猬。
“你还告状啊?你多大了还老是找爸爸给你出头?”金辰屿轻轻弹了弹金元宝的额头,笑道,“我就在你面前,你自己不会找我报仇啊?”
金元宝捂住被他弹痛的额头,撅着嘴,眼眶都微微润湿。
我怕小少爷哭起来一发不可收拾,就想做和事佬,劝一劝这兄弟俩。不想还未开口,金元宝一声大喝,炮弹一样冲向金辰屿,扑上去就咬他的胳膊。
“欸?你怎么还咬人呢?”金辰屿嘴上说着,脸上却并未见几分恼怒,也没有急着挣脱。
就像……在陪一只换牙期的小奶狗戏耍,所有的扑杀啃咬,都在容许的范围内,不过是为它长大了能更好地捕获猎物所进行的一种训练。
金元宝紧咬牙关不松口,口水都沾湿了金辰屿的袖子。
正在这时,门外冯管家忽然匆匆走进来,弯腰凑在金辰屿耳边说了些什么。金辰屿脸上笑容一顿,几乎是顷刻间眼神便冷下来。
他勾着金元宝后领将人扯开,随手拿纸巾擦了擦袖子,站起身道:“好了,不跟你闹了,好好和季老师学琴,我下次再来看你。”
小少爷踉跄着向后跌坐到地上,胡乱抹了抹嘴,呸掉嘴里的纤维,仰头朝金辰屿做了个怪脸。
“你不要来了,再来我还咬你!”
金辰屿看着是真有急事,连招呼也来不及和我打,转身就大步走了出去。
我一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,直到下了课,我一如既往背着大提琴等到大门口,却不见麻薯身影时,心中这才觉出不安。
照理我不该将这么小的两件事连在一起,麻薯可能是因为不小心睡着了才没有及时赶到,金辰屿也可以是因为相熟的哪位官员又落马了才面色骤变。可不知怎么,冥冥之中似乎有种第六感,牵扯着我的思绪,让我控制不住往最糟糕的方面想。
是冉青庄出事了吗?他的身份被发现了?还是孔檀又要搞事情?
我慌乱地摸出手机,正想给冉青庄拨去电话,麻薯的车姗姗而来,停到了我面前。
他快步下车,替我将琴放到后备箱,低着头,音色古怪地说了句:“抱歉,柠哥,我来晚了。”
我见他鼻头微红,眼底也全是红血丝,一座定便忍不住追问:“出什么事了?”
车辆缓缓驶出,麻薯一面开车,一面眼泪又止不住地落下。
他好歹也是个堂堂七尺男儿,忽然哭得跟金元宝似的,叫我如何不心慌?
“到底怎么了?”我拧着眉,又问了一遍。
“柠,柠哥……”他哽咽地语不成调,最后车也开不下去,只好打了双闪停到路边,“菠萝仔,死了。”
他落下一道惊雷,我愣怔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说陈桥死了。
一切都太突然,震惊压过了所有情绪,我只觉得不可思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