聂怀桑失笑,“如果你是我,你会怎么做?难不成,蓝曦臣没有害死我大哥?”蓝景仪沉默,随后移开了视线,“无心之失,也不能算无辜。”聂怀桑愣了愣,明显没料到蓝景仪会说出这种话,“……我还以为,你会站在蓝曦臣这边。”“我只是能理解你对泽芜君的怨恨,”蓝景仪声音平淡,“你为兄报仇,不应指责。至于泽芜君……个人自有缘法,只能靠他自己想清楚,外人帮不上忙。”说着,一阵风吹过,蓝景仪冷不丁地感到一寒,侧开头打了个喷嚏,“更何况,我这将死之人,自己的命都顾不上了,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人的事。”聂怀桑微微蹙眉,侧过身体,替蓝景仪挡下冷风,“你还有什么要问的?”“莫玄羽公子是自愿的吗?”聂怀桑想起自己到莫家庄时,他看见那个小少年匍匐在烂菜剩饭里嚎啕大哭,小少年目光里流露出的恨意怵目惊心。“自愿的,他的娘亲原本有位未婚夫,金光善在一次庙会上撞见了莫玄羽的娘亲……事后,莫玄羽娘亲同未婚夫解除婚约,独自生下莫玄羽,因为受不了娘家人的磋磨,自缢而亡。莫玄羽知道此事,同我合作,我替他复仇,他替我救出魏兄。”聂怀桑抬手替蓝景仪扫了扫斗篷上的积雪,“我在清河为他立了衣冠冢,日后逢年过节,少不了他的香火。”“金光瑶前辈的娘亲呢?”“她也是个可怜人,我命人好生安葬了她,思思姑娘念情,就在她的不远处住下了,时不时会同她聊聊。不用担心她会孤单。”蓝景仪眨眨眼,想了想,“好像,我也没什么可问的了。”谁都不算无辜,但谁都有可怜之处。聂怀桑笑了笑,“那小友,现在可以告诉我《灵体》的结局了吗?”蓝景仪点头,“游仙之体体质特殊,打个比方好了。天下苍生既是看客,也是戏子,而游仙之体就是那个戏台子。苍生在戏台上是戏子,在戏台下就是看客,而苍生作为戏子演出的戏曲会被梦界收纳。这也是为什么游仙之体能够进入梦界看到历史事件的原因,因为游仙之体本来就是作为戏台子看到了那些戏曲。”聂怀桑若有所思,“原来如此,而唱戏的人太多,演出的戏曲过多,戏台会承受不住——这就是为何拥有游仙之体的人活不过舞象之年的原因。”蓝景仪点头,“不错。戏唱完了,戏台子就可以拆了。”顿了顿,“但是,如果在戏未唱完的时候就拆了戏台子,台上的戏子落地,混进看客里。”一丝笑意露出眼底,“戏子看客融为一体,乱了规矩,那位沉睡许久的掌柜就该醒过来,重新立规矩了。”“该罚的罚,该赏的赏,造孽作恶的死了也别想逃过去,受委屈被冤枉的要洗去一身污名,破坏了的规矩要重新整立,不合时宜的规矩要重新修正。”蓝景仪眺望远方的人间,“人心不古,就先上重刑苛律,等情况好转再行改变。”聂怀桑看着蓝景仪的侧颜,“仅仅是仙门百家?”“不,”蓝景仪微笑,“天下苍生,皆在阵中。”聂怀桑眉心微颤,每一个阵法的布置都需要代价,或是灵力,或是供奉,又或是性命。如果阵法涉及到天下苍生……这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?!聂怀桑突然想到一个令他感到胆寒的猜测,“布阵者?”“抱山散人之徒,延灵道人。”“阵眼者?”蓝景仪沉默,缓缓转身看向聂怀桑,眼前的白雾令他有些看不清楚聂怀桑的神色,“是我,我是阵眼。”聂怀桑松了口气,随后又感到些愧疚,“对不起,我……”“不用道歉,”蓝景仪垂下眼帘,鸦睫遮去他眸底的神色,“戏台子不拆,怎么可能唤醒天道?”聂怀桑犹豫片刻,他知道也许自己现在不应该询问这个少年,但他还是没有忍住,“那,我大哥他……”“他已经重入轮回了。”蓝景仪看向天际,“他托我告诉你一声,愿你未来无灾无难,平安喜乐,诸事顺畅。”聂怀桑眼圈微红,“……我会的。”他沉默片刻,“你走后,若思追公子有事,我清河聂氏必鼎力相助。”“多谢,”蓝景仪转身,对聂怀桑行了一礼,“就此别过,祝君安康。”聂怀桑回了一礼,将纸伞送到了蓝景仪手里,转身下山。蓝景仪目送聂怀桑消失在风雪中后,许久,他垂下眼帘,将纸伞放到一朵落到地上的梅花上,转身缓缓走下山。他再一次说了谎,他是阵眼,但只是之一。夷陵老祖之父魏长泽,夷陵老祖之母藏色散人,姑苏蓝氏青蘅君,姑苏蓝氏蓝夫人,云梦江氏江枫眠,云梦江氏虞紫鸢,兰陵金氏金子轩,兰陵金氏江厌离,岐山温氏温情,云梦江氏数十名弟子,还有,清河聂氏聂明玦——都是阵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