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再度伸手去拿酒壶。俞楚连忙狗腿的拿起酒壶,给他斟酒,“你放心,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……”“有多好?”裴休眼底起了一点雾气,像是薄雾笼罩的秋夜,寒凉萧索,仿佛转眼就要下一场纷纷扬扬的秋雨。俞楚心底微微一痛。前世魏子陵跟她求婚的那一日,裴休刚打完架,头上的伤口还没来得及处理。她就在他的窗外……答应了魏子陵。魏子陵得了她的承诺,转身离去,留下呆呆站在原地,心脏涨得几乎要炸开得俞楚。她……她要干什么来着?对,她要去准备嫁衣……俞楚机械转身,却被一双伤痕累累的手抓住。她转身回眸,看见裴休浑身发颤,下颌线绷成凌厉的弧度,还未彻底干涸的鲜血不断汇聚、滴下,触目惊心。她心头一跳,才想起自己是过来给他送伤药的。“阿休,药在那里,我给你处理——”少年的手如同冷铁,钳制着她的胳膊把她往房里一推——裴休住的是柴房,哪怕外面天气晴朗,也依然光线昏暗,阴冷逼仄。她还没适应这昏暗的光线,便被他抵在墙上,湿冷的墙壁激得她轻轻打了个颤。少年捏住她的肩膀,气力之大,几乎让她感到疼痛。他的手在轻轻颤抖。眼睛慢慢适应了光线,俞楚才看到面前的少年在朝她摇头。少年喉咙深处发出一丝痛苦的呜咽。就像是被人遗弃的小狗,在路边追着自己的主人奔跑,却只能看着那人越来越远。俞楚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太对劲,小心翼翼说,“阿休,你……不开心吗?”少年只是狠狠抓着她的肩膀,手指几乎要掐进她的骨头里。她突然想起,村口李二丫的姐姐出嫁时,二丫抱着她姐姐哭得撕心裂肺,死活不让她上花轿,甚至把新娘子的嫁衣都撕破了一个口子——二丫为此挨了一顿结结实实的打,小半个月都没能下床来。那时她去探望二丫,二丫想起出嫁的姐姐仍是一副眼泪汪汪的模样。她说,她不舍得把姐姐嫁出去,姐姐嫁出去之后,会有自己的家人,她就是个外人了。原来是因为这个。少女忍着被他捏得生疼的肩膀,伸出一只手,朝着他的头顶探去。他个子还没她高,少女很容易就摸到了他的头发,她轻轻揉了揉,“阿休,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。”少女努力组织着语言,“我是孤儿,子陵哥哥也是孤儿,我不用嫁出去的。”“我们成亲以后还会生活在这里,和你一起。子陵哥哥会成为我的家人没错,但是……”“你也永远会是我的家人呀。”她感觉得到手掌之下,少年身体的僵硬。她叹了口气,手掌缓缓落到他的肩膀上,带着一点安慰,轻轻拍了拍他。却没想到少年一点一点折下了脖颈,佝偻着身子……倚在了她的肩头。男孩子陌生的味道扑面而来,俞楚有些不适,下意识想往后退。但她听到了破碎的呜咽。少年抓住她肩膀的手慢慢放松,有温热的液体从指缝渗出,落到她的肩膀上。俞楚一愣,“阿休,阿休你怎么哭了!”少年的手缓缓往下滑,额头抵住她的肩膀,整个人的重心都倾斜了过来。俞楚慌忙之间撑住他的肩膀,“阿休……”她的腰突然被人紧紧抱住。俞楚身子一僵,“阿休,你——”然而少年只是短暂的抱了一下,便放开了她。他伸出手,一点一点接近她的脸颊。一片昏暗中,少女愕然地睁大了眼。修长白皙的指尖悬停在离她脸颊一公分的距离……又仓促撤去。少年转身出了房门。一去就是七八日。那几天她一边要忙着筹备成亲的相关事宜,一边要寻找裴休,忙得焦头烂额。大婚前一日,下了一场大雨。院子里的石榴树被风刮得哗啦作响,俞楚在半夜猛然惊醒。外面电闪雷鸣,窗户被吹开了一点,在风雨里无助地飘摇着。她有些害怕,从床头抓起她之前为了练手缝制的小玩偶——是她仿照着皮卡丘的样子做的。俞楚抓着小玩偶走到了窗子边,却在窗沿上看到了一支簪子。那只簪子通体都是由黄金打的,簪尾处,流光盈转的晶石镶成一朵石榴花的形状。雨水将院中石榴花打落,一地残红,颓靡凄然。手中的石榴簪却在这暗夜里,绽出灼灼光华。俞楚抓紧那只簪子。她知道,这是阿休送给她的新婚礼物。……“阿楚。”耳边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