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将军,要歇一歇吗?”心腹察言观色,策马上前,“也顺便巡查一番附近村庄有无异样。”村庄能有什么异样呢?营中每日派出近百斥候,村庄都认得这些西凉士兵的面孔了,据说前些日子还出过那么一档子事:某名斥候过时未归,营中以为出了什么事,多派哨马出去探查,才发现那名斥候去一户农家同家中女孩儿交流感情,正巧被田间归来的女孩儿父亲逮了个正着。这事一时传为营间笑谈,马将军听闻后没忍住火爆性子,差点拔剑砍了那个斥候,最后据说是农户求了田吏亭长来营中求情,才免了那军士的死罪,至于最后是不是被将军逐出军营,去当人家的女婿,这就无人得知了。想到这一桩新闻,董暠也叹了口气。他跟在将军身边,自然谨言慎行,就连倾慕那名沓中酒家女,也是老老实实去提了亲,走了流程的……但世事并不尽如人意,他用这几年攒来的私房钱换来美人垂青,家中大妇倒也没为难他那娇娇怯怯的侧室,就是从此之后,驿站再为同袍送来寒衣家信时,他再也没收到过自己那份。…………就好像大妇已经全然将他弃之脑后了一样。这也太惨了。“再继续向前吧。”董暠从胸腔中呼出一口浊气,“前行至夏阳外三十里处,而后再回返。”他策马前行,其余骑兵们也一夹马腹,随即跟上。不知谁又唱起那首古歌,沉郁苍凉,他虽不通文墨,却也能跟着一和。“秋风萧萧愁杀人。出亦愁,入亦愁。座中何人谁不怀忧?令我白头。”当古歌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进渐凉的秋风里时,这位从小跟随阿兄四处征战的偏将军忽然勒住缰绳,止住了骑兵前行。有什么低沉的回响,自远处而来。似夏日里的闷雷,却远比那更令他熟悉。前方是一片坡地,董暠猛地一夹马腹,策马冲上丘陵时,路边田野里正捡拾稻谷的农妇稚子也疑惑地三三两两,抬起了头。自夏阳方向,一大片黑云铺展开来,以极其有压迫性的姿态涌向了他。那不是从天而降的黑云。那是曹魏的玄色旌旗。因而闷雷般的回响声此刻也变得明晰——是千万匹战马奔腾时,土地也为之颤抖的声音!夏阳已失!但这一路竟无斥候报信?!须知营寨附近五十里皆有斥候探马,只要有半分异样,必须回报!这个念头闪过脑海时,董暠调转马头,拼命向着大营而去!建安三十三年九月,司马懿率部五万余经龙门渡河,南下夏阳而直攻渭北,郭淮张郃率部自蒲坂而出,搭浮桥为援,一时关中震动。最先得知消息的不是诸葛丞相的渭南大营,而是与马超部互为犄角的临晋。此时领一万兵马驻守临晋的翊军将军邓艾接到急报后,却并未立刻出兵救援,而是坐在府中沉思起来。“将军,为何不即刻点兵出发?渭北被攻打甚急,迟则有变!”邓艾手里拿着那封急报,时不时在案几上敲一敲,他入蜀多年,但口吃的毛病是一直没改过来,因而讲话十分缓慢。“夏……夏阳,丢失?”“是,虽不知魏军如何攻下夏阳,但夏阳城建在岸边,若非已破,魏军怎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兵临渭北?”邓士载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,他出身寒门,长得也平平无奇,几个月前那场渭北之战,为令马谡部脱困,他拼了命去救援,差点将自己与伯约陷进去不说,脸上还多了一道疤。尽管挣来了“翊军将军”这个官职,但脸上隐隐的疼痛还会提醒他,兵者,死生之地,存亡之道,不可不察之理。这位野心勃勃的年轻将军又敲了敲手中的急报,“传……我之……之命,内……内外……戒严,将孙……孙家与温……温氏……宅……围起来搜!”几名偏将惊呆了,知道这位将军出身寒门,与世家素来不睦,但现下战火迫在眉睫,无论如何也不该此时突发奇想,激怒城内这两户世家大族啊!邓艾又敲了敲手中的急报,忽然看了看左右,“快……快去!”他不仅要激怒,而且还要做出比激怒更可怕的事。邓艾如此冰冷地想,以夏阳的位置,若不是与魏国勾结,怎会连一骑送信的探马都跑不出来,便让魏国占了城池?考虑到夏阳城位置特殊,丞相十分不放心,特意从蜀中选了忠心可靠的官吏接管城池,若说家小都在蜀中的文官会如此无耻的献城投降,邓艾是绝对不信的。那便只有夏阳城中的世家内外勾结,控制了官吏,偷偷开城这一条路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