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池有些不耐,向她伸出手来,显然是打算继续方才之事。而陆菀手心的瓷片也攥得更紧了,大约是割破了掌心,生生涩涩的疼。偏偏在此时——“郎主!郎主!”门外有人在轻呼。“出了何事?”沈池不悦地扬声问道。“郎主,松溪那边出了事,谢琅带着不少官府之人,将我们在松溪的铺子都封了起来!”陆菀慢慢咽下了口中含着的汤羹,谢琅不就是谢瑜的胞兄么,这显然是出自谢瑜的授意。一日之间,从兴南到松溪皆有动作,当真是快。沈池脸上的笑意淡去,再望向陆菀的眼神中便多了几分戾气。似是松溪的铺子对他极为重要一般。他强行勾起陆菀的下颌,让她不得不仰头看着自己,粗粝指腹在粉润的唇瓣上重重摩挲。“不过一个小娘子,他倒是肯这般看重你。”说完,便将衣袍随意披上,大步流星地出了屋。陆菀蹙着眉,用帕子仔细拭净了被他触碰过的肌肤,随后小心翼翼地将手心被瓷片划出的一道血线擦干。可那勾勒半朵牡丹的瓷片边缘没有了釉,被血迹染红,擦都擦不回原样。她叹了口气,却颇有些无可奈何。自己被困在此,连性命都任人拿捏,哪有什么法子能将消息递出去。只盼着谢瑜足够聪明,能看出些蛛丝马迹来。…………周府内,周夫人已然得知了女儿失踪的消息,当即便动了胎气,竟是有了早产的迹象。府内乱成一团。陆远神色复杂地俯身一礼,将寻找陆菀之事托付给了谢瑜。便是他再不喜女儿的心上人,也知此时只有谢瑜有能力有手段能将她寻回。谢瑜侧身避开,态度温和地搀扶起他与陆萧来,便告辞回转。他径直去了周延所在的院落。已经过了最痛苦的戒断之时,少年郎的脸庞上渐渐恢复了些往日的气色。只是听了谢瑜的来意,他抿紧了唇,额上渐渐生出了冷汗。“你方才说为了尽快得知阿菀的下落,你答允信王妃将阿耶的尸身立时下葬?”清隽郎君背对他而立,身影修长笔直,如玉竹一般,闻言只淡淡一句。“的确如此。”周延忽然觉得心口紧到发疼。他当然知晓阿菀失踪,若是不早些寻回,说不定便会有什么闪失。可若是阿耶下葬,只怕就再无机会揭露他的死因。少年郎眼眸中星星点点的光尽数黯淡了下去,唇上毫无血色,却不发一言。信王死得不明不白,他身为人子,又如何忍心看到生父落得如此下场,放任凶手逍遥法外,但阿菀的安危又不能不顾。他握紧了拳,越发痛恨自己此时的无能为力。谢瑜转过身,居高临下地俯视神情痛楚的少年。他此时来此,也并非是为了难为周延。陆菀还在沈池手上,那人手段狠戾,又性好渔色,他并无心情与周延计较那些旧账。这也是他能容忍信王妃再多活几日的原因。郎君清肃而立,神色冷淡,几近面无表情。“查出信王死因并非一定要得了仵作验录,我有一计,需得世子施为……”周延的眸子当即亮了起来。他腾得起身,少年郎的身形劲瘦矫健,似有无尽气力。将信王府之事尽付周延,已是月上中庭。一日奔波,谢瑜不曾停歇半分,还是才替补上的谢十二在身边劝道,“郎君操劳一日,还是先回去用些饭食吧。”他手中提起的羊角灯昏黄摇曳,烛光、树枝缝隙漏下月光在郎君沉冷的眉眼间一掠而过。谢瑜不理会他,只问道,“松溪那边可有回信?”谢十二不曾贴身跟在自家郎君身边过,也不敢多劝,毕恭毕敬答道。“三郎君回信道,已经寻到沈池的生母,并将之请到了郡守府内小住,只待郎君的吩咐。”得了这个好消息,谢瑜的眉心才松了一分。据闻沈池为人至孝,其他的把柄或许拿捏不住他,有其母在手,许是能有些胜算。想来此时这消息已然传到了他那里。但凡沈池肯顾及生母半分,阿菀便不会有性命之危。至于其他……郎君的眸中幽幽沉沉,眉眼间氤氲上几分沉郁夜色。只要阿菀能平安归来,他便不会在意其他。谢瑜敛眸不语,却是在思索如何该如何设法,亲手将那伤她之人,一点一点挫骨扬灰,好叫他永世不得超生。谢十二忽然打了个寒颤。他望向若有所思的自家郎君,便见着夜风正卷起他束发的系带。轻软发带蓦得上下翻飞,自家郎君的清雅气度却丝毫不减,倒像是漫步林下的山中高士一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