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…陆菀不由得撇了撇唇角,这话是糊弄她玩呢。以前怎么没看出来,这人竟是喜欢不动声色地逗她。“你带我同去,便能将人手全部带上。刺客的目标不是瑜郎,亦不是我,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?”她攥紧了谢瑜的袖角,仰头与他对视,就是不肯松手。若是平时,她也未必会如此磨他,只是今日不知为何,总有种不安的感觉,从早起时便能听见自己格外急促的心跳声。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预感——她今日必须得寸步不离地跟在谢瑜身边。“如此也好。”谢瑜似是沉吟片刻,长睫微动,便答应了下来。他本也不放心将陆菀留下。自沈池在谢九眼皮子底下将人掳走,他便不放心让陆菀离开他的羽翼之下半步。更何况,沈池为人狡猾狠戾,至今还未曾被擒获。陆菀心下稍安,指尖无意识地抚了抚放着平安符的袖袋。…………罕有人至的山道之上,喊杀声伴着刀剑劈砍的锵锵声响,还有哀嚎和呼痛的人声,显然是正在厮杀缠斗中。谢瑜带着陆菀站到了不远处的高地上,听着下属查探的情形。“西边的林子里埋伏着刺客,如今未曾倾巢而出,时不时从林中射出冷箭。南边和北边的并未察觉有人,东边的山壁地势险峻,无法查探。但至今未曾见过有人或箭矢自其中而出……”陆菀收敛着自己的存在感,垂着头不肯往惨烈的下方望去。也没留心谢瑜是如何吩咐安排的。她心中本就烦闷,听着不远处的生死声更是郁郁。最初见识到尸体时,她曾经那般害怕心慌,如今见得多了,倒也有了些胆气。可陆菀便是再收敛自己的存在感,一袭红鸢色的斗篷在这萧寂的枯树林间也是格外的显眼。已然是落在了一双灼热的狭长眸子中。东面,林中,伏在山崖察看形势的沈池啧了一下,只觉得自己臂上被谢家人所伤的伤口疼得发烫。他调转手中劲弩的方向,对准了意外来此的两人。却不曾动手。裴蔺许给他足以卷土重来的筹码,又将如此惊人的舶来暗器给他,代价便是取了周怀璋的性命。昔日淮江上,他能收拢水匪令行禁止,便是靠着信义二字。如此,倒是需得以正事为先。如兽般趴伏的俊美郎君缓缓舔过了后槽牙,只觉得鼻端满是即将进食的兴奋血气。他在心里默念这那两人的名姓,俊美的面孔扭曲,时而缠绵痴迷,时而磨牙吮血。手中的弩-箭锋寒锐利,湛然若凝霜。而在洛京谢府内,有一名不速之客缓步深入后宅之中。明里暗处守卫的谢府部曲都被放倒,软软地瘫倒在了阴影里。静默无声的院落里,推门时门轴痛苦的吱呀声打破沉寂。面上隐现疯狂灼热的裴蔺身形微晃,却推开了搀扶的下属,有些踉跄地独自进了屋。他低低地念着谢鸿的字,嶙峋的身形微晃,笑不可支,“修承……修承……我如今终于有颜面去见他了……”终于见到了床上躺着的人影,裴蔺眸中竟是隐含恨意,上前拎起了昏迷之人的衣襟,死死地掐在他的脖颈上,咬牙道,“这会儿,周家的嫡系血脉应该都去地下给郁清赔罪了吧?”眼见谢鸿的青白面容因他手下收紧的力度变紫变红,他才蓦得松手。半晌,语气嘲讽,“你活死人一般熬了这么多年,不如与我一道去了。”床上软倒的那人无声无息。裴蔺从怀中摸出一只锦囊,内中是一小块白骨,碎裂的边缘划破了手心,伤痕极深,汩汩血迹染透了那一小块白骨。他浑不在意,只是在气血翻涌间,咳得沙哑的喉中呵呵有声,勉强念了一句,依稀听得是,“昭王……白骨萦蔓草,谁人更扫黄金台……”不多时,裴蔺缓缓起身,将一纸信笺并着半瓶砒-霜扔在了谢鸿的枕边。临出门时,他像是忽然想起,转身不以为意道,“你那次子,今日应当是去了慈恩寺,若是沈池伤了他的性命,等到了地府,我再亲自与你赔罪。”“你会后悔的。”干涩的女声自院中传来,裴蔺回过身,便见一中年妇人神情麻木地望着他。她浑浑噩噩多年,用的,还是二十余年前的旧称呼,眸色凄然地盯着他,“裴五郎,你若是害死了阿瑜,一定会后悔的。”他有什么可后悔的,裴蔺眼中变红发酸,他汲汲营营二十余年,没有一日不想着如何将那些害死郁清之人尽数拖下黄泉。不过是连累了一个故人之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