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明大小姐,这不是当年你教我的东西吗——”“你说,位高权重就是比人微言轻要嚣张,你说明氏势大,所以逼得江家出面道歉对你是造谣,所以你以未成年和精神病为由脱了罪——”“你说,上位者才有资格决定下位者的命运。”所以我学了,所以我认认真真等到你成年,然后亲手,将你送了进精神病院。关山月慢条斯理地将最后一朵花往明婷脖子间一放,而后平了脸上扯起的笑,一字一顿说出最后一句:“明婷……这可是,你教给我的道理呀。”万物归于阒寂。关山月就那么坐在驾驶座上,隐于郊区的绿植之间,她倚着真皮椅背闭眼,连太阳穴都在胀胀发疼。她知道明婷活不了多久了,方才看到的不过是行将就木、被被抢救回来的躯壳。关山月以为,自己会有哪怕一丁点的畅意或者快意,可是没有。一点都没有。这么些年相互折磨着,早就将关山月的内心磨得麻木不堪。手机的震动声拉回关山月心神,她兀地睁开眼,敛走眼尾一抹深深的倦意,关山月伸手拿起手机,却在看到来电显示时,久违地怔了一秒。屏幕上闪烁的名字,赫然是去了加州的周佞。关山月眸底暗流汹涌。五声响后,她平静地按下了接听。诡异的沉默伴随着电流声,半晌,电话那头才传来了周佞嘶哑的一句:“阿月——是我。”是排练过千百次才敢吐出的字句,是只为反复凌迟着他们的昼夜。“阿月——有我来爱你。”……呼啸而过的风随着大门的开合偷偷窃进别墅里一瞬,就被暖气所驱逐。关山月漠然地将外套一脱,她里面穿了条暗红的垂感长裙,像滚了一道金边的红得醉人的霞、夜幕前最艳的色。裙摆细又窄,关山月走路步履生花,掩一双系带黑高跟分割开的雪白肌肤,是这钢筋水泥构建的沉闷别墅间里亮眼的影。她在昏暗的大厅中站定,垂眼,望向沙发上隐于黑暗中的周佞,像是已经预料到会有这一天,关山月平静而漠然:“……你想说什么、想问什么,现在可以开始了。”静默半晌,周佞才缓缓地抬起了头,他撞上关山月那双眼,好像有些迟钝,单薄的衬衫将周佞单薄的脊背包裹,晦暗将他过于削的下颌半掩藏,遮掩他突兀的骨。关山月借由落地窗窥入的些许光亮,看清了人明显憔悴的脸时,眸底深处死压着的滚烫终究是晃了晃,她抿了抿唇,无言地往身旁的沙发一坐,只是还没坐下,便被身边忽然一股强势的蛮力一扯——关山月狠狠地撞入了周佞的怀里。呼吸窒了一瞬,关山月脑海混沌了一秒,她敛眉,刚想抬手推开,耳边却传来一句嘶哑的:“阿月……”一晃,关山月有那么几秒钟还以为,这是多年前那个初雪的冬。好像有些什么东西在一寸一寸地、吞噬着她的孤岛。周佞紧紧地抱着关山月,他的双臂禁锢得死死,似乎要将关山月融进内里,火辣的触感酥进骨子里,引发一瞬间的战栗与失控:“阿月……”周佞又喃一句。关山月闭了闭眼,终究是什么都没做,像是一具失去了灵魂的木偶,不想再做任何伪装。“……”许久,周佞才开腔,他颤着声,嗓子像是被水浸哑一般,“我是不是来晚了?”他说。关山月瞳孔猛地一缩。她原以为,周佞就算不会像周朝那样大吵大闹,但第一句,一定会是:你为什么不说,为什么不告诉我。可是关山月猜到了周佞可能会说的各种疑问和质问,唯独没有想到他只是这么一句:“我是不是来晚了?”于是关山月那双眼里惯是平日示人的冷清,被掺进微不可察的悲意,她开口,像是微叹一声:“周佞……”“你听我说。”周佞却兀地打断了人,他死死锢住关山月,坚定得像困兽在悲鸣,“阿月,今晚,你听我说。”关山月双手垂下,终是闭眼。然后,她就听见周佞在自己耳侧,一句一句地、像陷入了一片沼泽:“其实早在五年前,你出国之前,就已经知道宴会上出现的明婷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,你知道,我是被迫的那个,对不对?”周佞轻声,一字一句却没有半分质问的语气:“阿月,你早就知道我有多无辜。”关山月沉默。“这些年北城里很多人都想知道,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,你明明那么对我,把我当条狗一样将所有尊严踩在地底下,我为什么还是一点都不介意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