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鸾宴归来,许是醉酒的缘故,萧清瑜神思倦怠,做了一夜噩梦。惊醒时,天才蒙蒙亮。
她又梦到萧家流放时的惨状了,她挤在看热闹的人群中,眼睁睁瞧着着家人的身影越来越远。
父亲原本挺直的脊背佝偻着,不知在狱中遭受了怎样的苦楚。母亲则不愿和离,执意要与父亲一同前往南诏。
叔叔婶婶头上多了好些白发,已显出老态。萧景瑞和萧景珉扶着他们,被差人催促着往前走。
大哥萧景珩的孩子才刚满三岁,趴在母亲肩上哭泣着。众人腕上皆缠着白布,以此为祖母尽身后哀思。
山高路远,此去迢迢。钟鸣鼎食,荣华富贵,顷刻间烟消云散。
那时萧清瑜已哭不出声来,更不知道,这一次,便是永别。
这些年,这些画面便如同梦魇一般缠绕在萧清瑜心头,在深夜里缠得她喘不过气来。
前尘难改,苦海回身。
天又亮了些,她方传唤人进来梳洗,坐在铜镜前,由着紫鸢给她梳头。
青丝如瀑,披在肩头,镜子里的人尚未及笄,明明眉眼都一样,却分明跟前世的自己判若两人。
紫鸢用檀木梳子轻轻为萧清瑜篦头,轻声细语道:“姑娘昨日回来便睡下了,连醒酒汤都未用,头还疼吗?”
“无妨。”萧清瑜把玩着一支累丝红宝石凤钗,“替我梳妆吧。”
装扮完毕,已到了辰时,也该去给祖母请安了。
一进小院,里面静悄悄的,不似往日热闹。萧景瑞和萧景珉已在门外候着,朝她挤眉弄眼。萧清瑜不解,刚欲问时,丫鬟已替她掀开帘子。
走进内室之中,萧清瑜便发觉上首的老太太神色不佳,在旁伺候的柳夫人也向她使了个眼神。
果然是好事不出门,坏事传千里,萧清瑜心中洞若观火,怕是祖母已经知道昨天的事情了。
萧清瑜行了礼,老太太垂首道:“坐吧,昨个我派人送醒酒汤过去,你已经睡下了,早上还头晕吗?”
萧清瑜规规矩矩答道:“已经好多了,谢祖母关怀。”
春茗端上茶来,老太太用了,方缓缓开口:“叫瑞哥儿和珉哥儿上学堂去吧,不必陪我用早膳了。”
几个丫鬟领命退了出去,屋里的人又少了些,萧清瑜顿感有些不妙。
先下手为强,萧清瑜果断往地上一跪,“祖母,孙女有错,还请祖母宽宥。”
柳氏赶忙来搀扶她,“瑜儿这是做什么,地上凉,快起来。”
萧清瑜看着老太太的脸色,坚决不肯起来,“婶婶,请听瑜儿先说完吧。”
老太太沉着脸,对柳氏道:“叫瑜丫头说,我倒要听听,她为何意气用事和那赵家世子结下梁子。平日里胡闹也就罢了,皇家行宫里也敢逞凶斗勇了,哪里有姑娘家的样子。”
萧清瑜道:“祖母和父亲向来推崇明哲保身,可孙女既和三皇子有了婚约,萧家又如何能做到中立。即便父亲能做到,谁又会信呢。除非祖母和父亲去请陛下解除这桩婚约,否则萧家迟早会卷入这场争斗之中。赵喆跋扈,欺辱三皇子,言语间又提及萧家,孙女这才沉不住气。且孙女与他是光明正大比试,众人皆是见证,他若由此记恨,只是他心胸狭隘罢了。”
此言一出,别说是老夫人,就连柳氏也有些发愣,二丫头什么时候,竟懂得这些了。
老太太走下来,扶起一脸倔强的萧清瑜,长叹一口气,“好孩子,祖母知道你不喜欢三皇子,可那是陛下亲自赐婚。天子之言,一言九鼎。我们虽猜不透陛下的心思,却不得不照做。你既大了,懂了这许多道理,就该明白你父亲和叔叔为官不易,你要少生些事,别叫他们忧心。”
柳氏早屏退了丫鬟,上前劝道:“老太太宽心,两个孩子之间比试罢了,想来荣阳侯也不至于计较。瑜儿这么做,也是不愿别人欺辱萧家。”
老太太面上稍稍缓和了些,叫人传早膳来,又叮嘱萧清瑜道:“这事就暂且不跟你计较了,也不许人告诉你爹娘。剩下些日子你可要安安分分在家,收收心,你娘就要回京了。”
萧清瑜顿时觉得膝盖一软,想起前世被罚跪在祠堂的种种情形来,“祖母放心,我一定听话。”
老太太无奈一笑,嗔怪道:“你啊,只会嘴上哄人高兴,什么时候真懂事了,才能叫我放心呢。”
用过早膳,萧清瑜便回到自己院里,下人一拨一拨地搬着书进来了。
萧清瑜站在院中,疑惑问道:“这是做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