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嫣儿,今日来见舅母,是叫你想起生母了吗?”
李梵见她一时无话,又想起了问这件事情,“瞧你不言不语的一直盯着舅母看,许是情难自已,潸然泪下。是因为,太过思念生母的缘故吗?”
尉迟嫣摇摇头,没说话。
心知此话不能再继续下去了,李梵像是算准了时机,抬手轻轻掀开左手边的车帘,看着那间快要靠近的点心铺子。
“刚刚,吃饱了吗?”他笑问:“见你胃口不佳,想来是有些拘束的。正好路过一口酥,想再吃点吗?”
“一口酥?”
尉迟嫣被他说得,勾起了食欲,倾身凑到那车窗边看。李梵担心她不识得那字,还特地伸手指与她看。
便是一间外观看着平平无奇的铺子,高挂的牌匾上那三字依稀可以看见,还留有未被时间抹去的金漆。
屋檐下悬挂着一个醒目小巧的铃铛,常年挂在那醒目的地方经历风吹雨打,招致外表原本的颜色不在,显现出里面的银白色,可见曾经红极一时。
“还小的时候,母妃带我出宫玩,舅舅们经常会带我来这,买些荷花酥备着,免得我嘴馋只知道吃些油腻的,不知道歇歇……”
尉迟嫣侧耳听他说着,也想起剧情里提到过得一句:
四皇子生母榕妃生前最爱的点心便是荷花酥,因为她喜欢,连带着整个侯府的人都喜爱。
可见,她在许家的地位不是一般。
若是,她不用嫁给皇帝,那她定是个惊才绝艳,名满天下的奇女子。多可惜,红颜薄命,死于皇帝的疑心深重。
“阿巳,荷花酥好吃吗?”
此话一出口,车内的气氛有一瞬间凝滞。李梵虽绝口不提,但心中疑虑渐起。
尉迟嫣状似无意,继续说:“我常在偷听嫡长姐识文断字时,看见她让下人备着。隔着老远,闻着那味,真的好香啊!可她只是放在书案上,看着不吃。等过一两个时辰凉了之后,她就让下人送出府,赏给城街边上巷落里乞讨的人,以此博得美名。那时候,我还不懂事,以为我不配吃那东西。直到后来长大了之后,才逐渐明白,长姐是以此来博美名,在陛下面前留个好印象。日后入宫,若是选不上太子侧妃,至少嫁个得宠的皇子殿下,做个皇子妃也不成问题。”
“其实,在大聿,女子也可以有自己的活法,就比如护国长公主殿下。”
李梵心还是悬着的,但他伪装极佳,尉迟嫣没瞧出什么端倪,好奇地侧脸询问:“什么样的活法?”
“建功立业,士农工商,总会有自己的活法。”
尉迟嫣:“可女子要做到此谈何容易,且不说建功立业,便是士农工商哪样能容许姑娘家在外抛头露面?阿巳,护国长公主殿下和舅母们只是个例,寻常家的姑娘若是也纷纷效仿,落在别人嘴里便是不顾礼义廉耻,在外抛头露面。清白就在他人上嘴皮子和下嘴皮子一碰,就消失的无影无踪。莫说是女子,就算是寻常男子,想要建功立业谈何容易。”
此番话,登时敲打住了李梵的心,他不禁仔细瞧看了尉迟嫣好多眼。
那话就仿佛一把带着春意的种子落入了肥沃的土地里,瞬间嫩根扎进土里,冒出了绿意的新芽。
“停车。”
李梵想着,突然呵停了马车。
尉迟嫣身子被惯性带着晃了晃,有些诧异地看他。他扬了扬嘴角,又恢复到最初的温和模样,“既然想吃,那就买些解解馋。顺道给青龙和沛儿也带上一份,辛苦他们今日在府中值守。这招,就是你嫡长姐常用的,叫做笼络人心。”
“啊?”
尉迟嫣不明白李梵是哪根筋搭错了,见他笑得和善,反而还觉得有些瘆人。
“嫣儿,你很聪明。”尉迟嫣只觉得他笑里藏着刀,并没觉得无害。李梵浑然不觉她的看法,自顾自道:“师傅应当还有三日到家,你看着愚笨,实则聪慧,凡事一点就通。师傅最是喜欢你这样的学生,况且你也说去偷听你嫡姐识文断字,上进心也是有的,只是缺了个耐心教导的人。我近来怕是会忙起来,届时师傅教你,你带上沛儿也学一学。你是府上女主人,她将来便是你身边的女使,得有些底气,才能有威望。若是觉得实在憋闷,就写写手札,等我得空了,就一件一件说给我听。这样,大抵也不是什么无聊的事情,你觉得如何?”
他边说边动身下了车,单手扶着车辙,微微倾身掀开帘子往里看,尉迟嫣还坐在那儿不动。
“想和我一块进去逛逛吗?”
明明只是平常询问的话语,但此刻尉迟嫣听进耳朵里,却觉得眼睛有些热。
宛如现代家长夸夸式教育的话,让她倍感亲切,特别是被泡在这样一个嫡庶有别、尊卑分明的时代。差点就要让她忘记自己是从哪儿来的,嫡庶和尊卑的代沟,险些让她被这个时代同化成行尸走肉。
从前,她认为上天是眷顾着坏人的。
可是现在,她觉得上天是公平。
人没有纯粹的好坏,只是顺应时间和掌握权利之后,变得面目全非罢了。
李梵成为例外,是因为软肋,倘若软肋消失了,或许一切都能及时改变。
尉迟嫣动身,小步走到门口,轻轻地握上李梵递过来的手掌,倚着他的强劲臂力,跨下马车。